她个当奴才的,又怎好妄言?
只急忙劝道:“皇上切不可如此,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圣人也云知过能改,善莫大焉呢!”
“前头种种已如流云四散,现在的您勤政、孝顺,励精图治。朝野之间一片赞誉,太后都不知道多以您为傲呢!若您再给她老人家添几个孙子孙女儿,太后更得见天地夸您。”
那‘若不信,您尽管试试’的诱哄表情,看得顺治扶额:“苏麻,朕亲政到如今都四个年头了,可不是能被你哄得团团转的三两岁小毛孩儿了!”
“是是是,皇上长大了,越发英明神武。颇有明君之相,将来必万古流芳……”
彩虹屁,苏麻也是专业的。
但顺治心系额娘病情,哪儿愿意分神听这个呢?连政务都放下,欲马上传太医往慈宁宫,好生给太后请个平安脉。
于是太后前盼万盼的,盼着苏麻满载而归。
结果她归来的时候,还跟着福临与太医院几位顶尖的太医?
知悉定然是自己病情泄露的太后怫然大怒:“你个混账东西!枉哀家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一定不要为些个琐事影响到皇上的大事儿,结果你却阳奉阴违?”
“好你个苏麻喇姑,胆子肥了是吧!”
顺治上前扶住太后手臂:“皇额娘该早告诉福临的,若……若早知您身子欠佳,最经不得刺激,儿子还哪敢造次?”
太后愣:臭小子怪哀家太刚强?
这顺治哪儿敢认?
直笑着摇头:“儿只想着皇额娘这些年一路走来,殊为不易。如今天下虽未彻底承平,但儿子却已长大。皇额娘也可尝试着,依靠依靠儿子。”
入关十一载,母子俩从聚少离多到水火不容。
太后何时听过儿子这般暖心之语呢?
当即感动得泪盈于睫:“好好好,只你小子有这份心,皇额娘便于愿已足。我儿,真的长大了。”
顺治拿了帕子亲手给太后拭泪:“皇额娘好生保重凤体,儿子跟您保证,定会越来越好。”
“嗯,皇额娘相信!”
“那皇额娘让太医们给您请个平安脉?好生诊治一下,您这凤体到底如何。该怎生调养,又有哪些个注意事项?”
正享受儿子孝顺的太后点头,还真就配合诸位太医轮流把脉。
得出的结果便是娘娘凤体康健,精力满满。便是即刻策马扬鞭,去围场打猎都无碍!
顺治:……
就目光有些不善地看着苏麻,吓得也算久经风浪的她都有些瑟瑟:“皇上明鉴,奴婢便再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欺君啊!实在是……”
“实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见我儿大婚、盼来我儿长进。哀家心头诸般大事皆放下,自然心情舒朗。吃得香、睡得着,可不就身体倍儿棒?”太后截过苏麻的话头,亲自给自己这好转原因盖了章。
待诸太医等悉数告退,偌大慈宁宫中只剩下母子二人的时候。
才如实说道:“苏麻确实没骗你,哀家一度确有偏头痛,入睡也极难。因此上脾气暴躁,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。而今彻底痊愈,一则是前头那些,再则归功于娜仁。”
“皇后?”
“不错!”太后点头:“也不知咱们母子到底捡了个甚活宝贝,一样的食材、一样的法子。偏皇后的手艺让人百吃不腻,味道比经年御厨还强些,更有些类似于药膳的功效。”
“你年轻身子壮,可能没甚感觉,但哀家第一次尝到她点心的当晚就睡了个安稳觉。次日苏麻便找太医院太医细细查验过,长篇累牍地说了好些优点。”
于是她一贪美食,二贪美梦的,忙不迭收下了儿媳妇的第二波孝敬。
并表示了浓重的喜欢。
儿媳妇闻弦歌而知雅意,源源不断的美食送往慈宁宫。久而久之的,她这经年顽疾竟不药而愈了!!!
为防儿子不信,太后还扬声让苏麻进来,去寻她的脉案。
顺治亲身体验过,哪儿还不信?
当下摆手:“不用不用,皇额娘不必折腾苏麻,您说什么儿子都信。只没想到,皇后这……”
“还真是个天才!”
“那可不?”太后昂头,分外傲娇:“哀家着人里里外外,仔仔细细地查验过。就差把坤宁宫翻个个儿了,甚异常都没见,还能不是皇后天赋异禀?”
“不愧是黄金家族的血脉,我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,就这么的与众不同!”
顺治无奈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。但凡一提起小皇后,自家淳朴务实的皇额娘就会格外浮夸起来。如今更是一脸那么个好孩子就便宜了,你可得好好珍惜的样子。
不过皇后贤良淑德,把后宫各处管理得井井有条。上孝敬皇额娘,下对几位皇子皇女也非常慈爱。
便连政务上,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
确实是个好贤内助。
虽则他早早便发了誓要断情绝爱,绝不重蹈覆辙。只一心励精图治,将大清建设得繁荣富强。可……
如果对象是皇后这般贤妻呢?
顺治沉吟良久,终于在太后满是希冀的目光中勾唇轻笑:“皇后贤孝,蕙质兰心,确是个极为难得的贤内助。只儿子忙于江山,她也属实太小。”
“且等等罢!”
“五六年后,若儿子平定全国,让大清范围内再无饥馑。皇后也依然未变,还如今日。儿子……”
“儿子便努努力,给您添几个嫡孙、嫡孙女儿!”
虽然臭小子一杆子支到数年后,但……
终究他肯吐口了呀!
太后衡量着徐徐图之,谨防一下子把人逼急,反而适得其反。遂也不强逼,只笑问:“咱们娜仁倒是做了甚,让福临这般赞赏?”
啧啧,贤内助啊!
尤记半年前,臭小子还跟她拍桌。反复强调天下是朕的,后宫也是朕的!绝不是蒙古女人角逐后位的竞技场,朕也不是她们的战利品。实现满蒙亲善的法子多着,不至于让他堂堂一国之君含垢忍辱!
太后撇嘴,心里真真好奇。
顺治却卖了个关子:“皇额娘您等着,不出几日便见分晓!”
南面战事虽然还在胶着,但贼势渐弱。被朝廷铁骑攻克,也不过是时间问题。因金银矿故,国库存银吃紧的问题业已缓解。
更因此事,让福临在朝野之间很艹了把声望。
连他的政令都通达了很多。
除了已经伏诛的有罪内监吴良辅,最近可说岁月静好,太后实在想不到儿子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。
直到他派出去的人手将民间一应物价全体核查完毕,户部也将内务府积年的账目都算了个清楚明白。短短十一年,历任内务府总管人均贪污钱款远超吴良辅时。
帝王震怒,等不及次日早朝就把相关人等悉数锁拿归案。
这一下就彻底捅了马蜂窝!
要知道内务府总管着整个皇室的衣食住行等,又处于宫禁之中。为防微杜渐故,不但内务府总管无定员,还派被皇上信重的王、贝勒、贝子等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,管理其中某个部门。
别看这个正二品的官不是特别大,却非功勋卓著、简在帝心者不能当!
而这样的人呢,一般后台也都硬到无以言表。
这不!
前头圣旨刚下,相关涉事人等才进了宗人府。后头他们各自家里的老福晋、老王妃的便哭哭啼啼地组团哭到了慈宁宫。
“呜呜呜……太后娘娘,求您给奴婢们做主啊!”
一行十余人,有着亲王妃朝服、有郡王妃打扮的。最次的,也是镇国公夫人级别。
阵容豪华到让娜仁咋舌。
这关就不大好过啊!
将将知道臭小子竟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太后:……
恨不得往后一仰,来个原地晕倒,管那混账东西怎生善后?
可想归想,儿子终究是亲的。
是以太后再气儿子莽撞,也只能打起精神:“苏麻给诸位福晋看座、上茶。尔等莫哭,到底怎回事细细禀与哀家听。列位都是从盛景而来,一路扶持咱们孤儿寡母到如今的功臣。”
“但凡有哀家在一日,都不会让列位受不该受的委屈!”
换言之若你们自作孽,那就拜托忍着咯?娜仁憋笑:秀啊!偶像就是偶像,一句话ko全场。
被点到的诸位齐齐一顿,继而一波儿更惨烈的哭嚎随之而来。
其中一位年逾七十,老态龙钟的老郡王妃更直接膝行到太后跟前,欲来一波儿抱大腿哭诉。
娜仁岂会让她如愿呢?
忙一个眼神过去,紫衫、红裳两个便死死扶住了这位。
气得老太太怒骂:“好贱婢放开本妃,纵老王爷过世,王爷被下了宗人府。但只要万岁爷一天没下诏定罪,没下令夺爵本,本妃也是多罗郡王妃。绝不是你们两个贱婢可以随意折辱的!”
“呜呜呜,王爷您走得早啊,扔下咱们孤儿寡母备受煎熬。”
“想当年您随先帝爷南征北战,立下无数功勋。跟随幼主进京,多次参战。哪个提起来不说您骁勇善战,是大清的巴图鲁,为大清定鼎立下汗马功劳呢?”
“可如今你这俩腿儿一蹬,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就遭了大罪啊!可怜我儿兢兢业业当差,皇上却要为点子黄白之物痛下杀手。偏叫我这把老骨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啊……”
而随着她这哭诉起,另外些个也都跟着嚎啕起来。
大清入关到如今也才堪堪第十一个年头,能有王爵、公爵在身的又哪个是泛泛之辈来着?
先夸功、再诉苦,等一波儿太后的安抚。
实在不行,就把前头贪来的财物再还回去,横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。
挺老套却又直接有效的法子!
如斯操作了好些回,一个个都熟络得很。
仗着早年刚入关,摄政王擅权,皇帝幼小。太后无奈下,只得百般怀柔,倒是让她们得逞了几次。却忘了时移世易,她们不是以前的她们,太后也不是以前的太后了。
“的确!”太后点头:“大清能顺利入主中原,开创万世基业,亏个位祖辈、夫婿或者儿子鼎力相助。”
“哀家不是忘恩之辈,福临更不是!”
“所以,几位……”
娜仁生怕她说出几位稍安勿躁,哀家回头便叮嘱福临将诸位王爷、郡王与国公们都放出来的话。
赶紧笑吟吟扶住太后胳膊,并抢过了话头:“几位放心,皇上一定会秉公处理。勿枉勿纵,不冤枉任何一个对社稷有功之人,也不放过任何大清的蠡虫!”
前期功臣,现今蠡虫家属的诸位再度放声开嚎,嚷嚷起各家功劳。
却听小皇后嗤笑出声:“列位昨儿睡了觉,今儿可还要睡?去年冬日穿了棉衣,今冬可还要穿上?”
众人:!!!
干正事儿呢,能不能往一边儿叭叭去?皇后怎么了,皇后也不能问这种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问题!
娜仁也不恼,只笑呵呵道:“列位不答,想也还是要的!既然前头吃过的饭顶不了今儿的饿,去年穿的棉衣也御不了靳东的寒。你们又凭什么觉得,以往的功勋能赎今日的罪?”
“诚然你们的家人都为大清定鼎立下过盖世功勋,合该被所有大清子民铭记。”
“但一码归一码,就像前头朝廷给你们家人封赐王爵、赐以金银珠宝、宅院美人般。如今他们自己泯灭了初心,或者子孙无能丢掉了先祖荣光。”
“干出这等欺君罔上,罪该万死之事,万岁爷也自然会依律处罚!”
“啪啪啪!”掌声起处,顺治长身玉立,缓缓往殿内走来。
看着娜仁的眼神儿,就好像看着甚稀世珍宝般。
火辣辣,直勾勾。
看得娜仁愣:这厮演技又精进了?以往眉眼含笑,跟她相敬如宾模样。现在……
是解锁新技能,要艹帝后情深设定了么?
瞧这小眼神到位的!
娜仁腹诽,面上却羞赧一笑:“妾随口妄言,让万岁爷见笑了。”
“哪有?”顺治笑:“皇后你这话……”
想想上次说话糙理不糙遭遇的嫌弃,顺治忙换了词儿:“皇后你这话说得极好,比喻新颖恰当,通俗易懂。”
眼泪汪汪,还打算再在圣驾面前哭一波儿的众福晋们?
不说皇上最厌恶这被强塞过来的蒙古皇后,以至于她入宫半年却还是个完璧?
这,跟传言的不符啊!
还没琢磨出个子午卯酉,顺治就已经冷笑勾:“诚如皇后所说,前功不可抵后罪!尔等亲人们既深受皇恩,被委以重任。便该忠于职守,不辜负朕跟满朝文武、甚至天下子民的期望。”
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组团哭,结果这回不但没哭出来个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却反而让皇上坚定态度,严惩不贷了?
众人欲哭无泪,后悔来了这遭。
然而一切已经发生,再如何也是枉然。她们能做的,或者极力凑足贪渎款项。赶着判决下来前呈上去,争取减轻些责罚。或者壮士断腕,将损失降低到最低。
众福晋悉数退下后,太后畅然大笑:“有儿媳妇真好啊,处处孝顺,还知道帮衬哀家!”
“被哭诉上门这么多回,真真头一次这般轻松过关。”
苏麻也笑:“皇后娘娘此番确实居功至伟!”
还打算为自己突兀插话请个小罪的娜仁笑:“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?不过是瞧不过去一帮子蛀虫,还哭着嚎着自己劳苦功高。好像再怎么杀人放火,都能靠前功抹平般!”
“还敢哭声震天地威胁皇额娘,真当我这个皇后是摆设?”
这下不待太后与苏麻反驳,顺治就先不干了。
不但狠狠夸了娜仁一波儿,全方位肯定了她。还说有事相商,愿意听听皇后的意见。
娜仁刚要点头说没问题,却一眼瞟到了门外。想起了这厮曾命人给他亲额娘立的那块后宫不得干政碑。赶紧摆手:“皇上有所求,妾敢不效犬马之劳?但……”
“后宫不可干政!”